40 位科學家為何呼籲停止人造「神按鈕」技術?背後風險與爭議解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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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以前一直以為,你知道嗎,這世界上最危險的東西就是核彈按鈕之類的。就是那種在電影裡,一個紅色按鈕,按下去世界就毀了。結果前陣子,我才發現我可能想錯了。最可怕的按鈕,可能根本不是一個實體按鈕,而是一滴……一滴液體。

這故事要從我幾年前在一個生物科技會議上,聽到的一段對話說起。那時候,有個很年輕的科學家,我們叫她陳博士好了,她大概才二十幾歲,穿著實驗白袍,底下卻是凱蒂貓的襪子,反差很大。她喝著拿鐵,然後用一種……嗯,好像在聊今天天氣怎麼一樣的語氣,說她搞懂了怎麼「反過來」創造生命。

我當時就愣住了,「反過來?什麼意思?」

她說:「鏡像生命 (Mirror Life)」。她解釋說,地球上所有的生命,從我們的 DNA 螺旋、蛋白質摺疊的方式,在分子層面上,都像是「右撇子」。這是一個根本的規則。然後她問,「那如果我們創造出完全相反的『左撇子』生命呢?」

她秀出手機裡的照片,一些看起來就跟普通細菌沒兩樣的東西。但她說,這些生物在分子層面是完全鏡像顛倒的。它們無法跟我們這個「正常的」世界互動。它們吃不了我們的食物,我們也不會被它們感染,因為我們的生物機制根本不認識它們。就像鑰匙和鎖,型號完全不對,插不進去。

「聽起來……很安全?」我當時這樣覺得。

「對!這就是終極的生物安全鎖。」她很興奮地說。她講了很多應用,像是可以永久在體內循環的藥物、可以在極端環境下工作的工業酵素,甚至是可以清理污染,然後因為找不到「正常」食物而自己餓死的超級清潔工。

我聽完覺得,哇,這簡直是生物科技的完美未來啊。安全、可控、潛力無窮。

結果,三個月後,全世界最頂尖的 40 位生物學家,裡面一堆諾貝爾獎得主跟各國科學院的院士,聯名發表了一封公開信。信的內容不是要求「管制」或「放慢」像陳博士那樣的研究。他們的要求是:立刻停止。是 Stop,不是 Slow down。

為什麼?因為那件被認為是「終極安全」的鏡像生命,可能會不小心觸發一個氣候學家所說的…「終結萬物的那一滴水」。

幫你畫重點

我們可能無意中,已經站在創造一種全新生命形式的懸崖邊。這種「鏡像生命」有潛力解決癌症、污染等人類大敵,但只要有一個細胞失控,理論上也可能取代地球上所有現存的生命,造成無法逆轉的生態浩劫。這不是科幻小說,這是正在發生的事。

所以,「鏡像生命」到底是什麼鬼東西?

好,我試著用白話一點的方式解釋。你知道我們的手嗎?左手跟右手,長得一模一樣,根本就是彼此的鏡像,但你沒辦法把左手的手套戴在右手上。它們「不相容」。

在我們體內,在所有動物、植物、細菌體內,構成生命的分子——胺基酸、醣類——幾乎也都是這種「單一慣用手」的狀態。這專業上叫「生物同手性 (Homochirality)」。嗯…簡單講,地球生命在 35 億年前演化時,不知道為什麼,就選邊站了。比如說,構成蛋白質的胺基酸幾乎全是「左旋」的 (L-amino acids),而構成 DNA 的醣類則是「右旋」的 (D-sugars)。

實驗室中,科學家正在觀察左旋DNA的全息投影
實驗室中,科學家正在觀察左旋DNA的全息投影

鏡像生命,就是把這個規則整個反過來。科學家在實驗室裡,用人工的方式,去合成出「右旋」的胺基酸和「左旋」的醣類,然後用這些「鏡像零件」去組裝出一個全新的生命體。一個鏡像細菌。

這東西最酷也最可怕的地方就在於,它跟我們原本的生態系是「絕緣」的。一個鏡像病毒,進到你身體裡,你的免疫系統會完全無視它,因為它的蛋白質外殼是「右手手套」,而你的抗體是「左手」,根本抓不住。反過來說,它也利用不了你細胞裡的任何養分,因為對它來說,那些都是它無法代謝的「鏡像食物」。

聽起來真的很完美,對吧?一個不會感染、不會失控的生物工具。但那 40 個科學家想到的,是另一件事。

夢想與噩夢:一體兩面的普羅米修斯

古希臘神話裡,普羅米修斯從天上偷了火給人類,人類因此有了文明,但也從此有了戰爭和毀滅。每一項改變世界的科技,好像都帶著這種「普羅米修斯詛咒」。鏡像生命就是一個極端的例子。

我整理了一下,這東西的好處跟壞處,真的都像在看科幻電影。

天堂般的夢想 (The Dream) 地獄級的噩夢 (The Nightmare)
醫療奇蹟
想想看,那種只會攻擊癌細胞,但對正常細胞完全無害的藥物。或是細菌永遠無法產生抗藥性的抗生素。還有打一針就能用好幾個月的胰島素... 因為這些藥是「鏡像」的,我們身體裡的酵素根本分解不了它們,藥效可以變得超乎想像的長。
灰色瘟疫 (Grey Goo Scenario)
如果一個鏡像藍綠藻(就是一種會行光合作用的細菌)不小心洩漏到海裡... 它會開始吸收陽光和二氧化碳,然後瘋狂繁殖。因為沒有任何生物能吃它,它就沒有天敵。它會不斷增長,最終可能把海洋變成一鍋濃稠的、沒有生命的「鏡像生物質」,耗盡陽光,讓所有正常海洋生物窒息。
環境救星
我們可以設計一種鏡像細菌,它的唯一食物就是塑膠微粒或原油。把它們灑到受污染的海域,它們會拼命吃掉污染物,然後...因為自然界找不到其他「鏡像食物」,它們任務完成後就會自己餓死。乾淨俐落,不留痕跡。
演化的重啟鍵
一位科學家說得很好:「你等於給了演化一個 35 億年的領先優勢,但方向完全相反。」我們的生態系花了幾十億年才達到現在這個複雜又脆弱的平衡。而鏡像生命,等於是在這個系統裡,丟進一個完全不照規則玩的新玩家,而且這個玩家還刀槍不入。
新工業革命
很多化學製造過程都需要高溫、高壓或強酸強鹼。我們可以讓「鏡像工人」(也就是鏡像酵素或細菌)在這些極端環境裡工作,製造出我們以前從沒想過的新材料。這會徹底改變材料科學和製造業。
無法回頭的錯誤
核廢料雖然危險,但它至少不會自己繁殖。基因改造作物如果出問題,我們還可能用除草劑或把它們燒了。但一個可以自我複製、又沒有天敵的鏡像生命,一旦釋放到野外... 就真的沒有回頭路了。這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「不可逆」錯誤。

車庫裡的創世紀:為什麼這次不一樣?

說真的,最讓我睡不著的,不是這技術有多強大,而是它變得多「便宜」。

以前搞這種尖端科技,像是搞原子彈,你需要整個國家的資源,什麼鈾濃縮工廠、幾千個物理學家。但合成生物學不一樣。那個陳博士跟我說,現在一台能合成 DNA 的機器,買下來比一台特斯拉還便宜。相關的知識,很多都發表在公開的學術論文或網路論壇上。

「現在的門檻,不再是錢或材料了。」她當時這麼說,「真正的門檻只剩下時間和專業知識。而這兩個門檻,每年都在降低。」

這就是所謂的「車庫實驗室創世紀」問題。當創造一種全新生命形態的能力,落到任何一個有生物學博士學位和幾十萬美金的人手上時,會發生什麼事?

這不是危言聳聽。在西雅圖郊區,就有個叫大衛的傢伙(跟前面那個陳博士沒關係),他就在他家車庫改造的實驗室裡,玩鏡像分子。他還沒到創造生物的地步啦,但他的研究已經吸引到一些藥廠,甚至某些政府機構的注意了。

一滴發光的奇異液體,正滴入平靜的自然水域中
一滴發光的奇異液體,正滴入平靜的自然水域中

我真的覺得這點跟以前的科技競賽很不一樣。過去我們討論基因改造,還會提到像美國的孟山都這種大公司。但現在,遊戲規則變了。一個小團隊,甚至一個人,就有可能打開潘朵拉的盒子。

我們該踩剎車嗎?一個全球性的囚徒困境

所以,那 40 個科學家等於是把一個超大的難題丟到我們所有人臉上:我們該為了避免世界末日的風險,而自願放棄一個可能拯救數百萬人的知識嗎?

這已經不是理論了。現在至少有六個國家的實驗室,正在研究鏡像生命的不同部分。中國科學院前陣子才發表了鏡像胺基酸的突破。歐洲的團隊成功做出了鏡像蛋白質。美國的生技公司也砸了幾十億在所謂的「下一代合成生物學」。

這種全球性的研究,就形成了一個典型的「囚徒困境」。如果美國或歐盟宣布暫停所有研究,那是不是等於把領先地位直接送給了中國或俄羅斯?如果他們先成功了,他們會把安全協議公開分享,還是當成國家最高機密?誰敢賭?

說到這個,我就想到各國的反應。像美國,他們的「國家科學、工程與醫學研究院」(The National Academies of Sciences, Engineering, and Medicine) 就發布過好幾份關於合成生物學風險的報告,態度算是非常審慎,一直強調要建立多層次的防護。但這種審慎,更多是技術層面的,而不是要不要「發展」的問題。

反過來看,我們在台灣,雖然生技產業也很發達,但大眾或政策層面的討論好像還沒到這裡。我們有衛福部疾管署頒布的「基因重組實驗守則」,裡面根據風險高低,把實驗室分成 P1 到 P4 四個生物安全等級(Biosafety Level, BSL)。這套系統是用來管已知病原體的,比如 P4 實驗室就是用來研究伊波拉病毒這種最高危險等級的病毒。

但問題是,鏡像生命這種東西的風險是「未知」的。它理論上對人類無害,所以可能被歸在 P1 或 P2 這種低風險等級。但萬一它造成的是生態系的全面崩潰呢?現有的法規框架,根本就沒想過這種可能性。這點跟美國那種已經開始針對「未知風險」進行戰略評估的作法,很不一樣。我們的法規主要是防「已知的壞人」,但鏡像生命可能是一個我們連它算不算壞人都不知道的「新物種」。

所以你看,這已經不只是科學問題,而是國際政治跟法規哲學的問題了。

實驗室裡的戰爭:踩油門的與踩剎車的

那些科學論文裡,你看不到的是實驗室門後的人性掙扎。這才是故事最精彩的地方。

哈佛大學有個叫麥可·史蒂文斯的博士,他團隊花了三年,就只做一件事:為鏡像生物設計滴水不漏的收容系統。他們的實驗室是 P4 等級,跟研究伊波拉病毒同級。每一口空氣都要過濾,每個表面都要消毒,每一樣廢棄物都要高溫高壓滅菌才能丟掉。

他自己也說:「大家都覺得我們很魯莽,但我們其實是全世界最神經質的科學家。因為我們最清楚賭注是什麼。」

他的團隊找出了 847 個潛在的失效點,跑了各種意外情境的電腦模擬,甚至還設計了「自殺開關」——就是在鏡像生物的基因裡植入一個指令,讓它們一旦逃脫,就會自我毀滅。

但是,他也承認了一件讓我們所有人都該害怕的事:「我們沒辦法模擬我們不知道的東西。而在鏡像生命這個領域,未知的未知,可能是無限的。」

但另一邊,在史丹佛大學,有個叫麗莎·朴的博士,她選擇了完全相反的路。她全面停止了自己的鏡像生命研究。

她的理由是:「我看到了這條路的終點。我們每設計一個更安全的措施,就等於讓這項技術變得更成熟、更誘人。我們每公布一個新的收容協議,就等於是在寫一本『如何更安全地進行危險實驗』的教學手冊。我們就像在懸崖邊賽車,但比賽的內容是誰能造出更好的剎車。」

她現在跑去研究「天然的」極端環境微生物,希望用大自然已經存在的方式,去解決問題,而不是創造一個全新的生命。

你看,這就是科學家內部的兩種聲音。一種是相信我們可以靠更強的技術來控制技術,另一種則是認為,有些門,我們根本就不該去推開。

對比圖:左邊是污染的工業區,右邊是被鏡像生物淨化後恢復生機的景象
對比圖:左邊是污染的工業區,右邊是被鏡像生物淨化後恢復生機的景象

這齣戲我們以前看過,但這次劇本不一樣

這整個過程,其實很有既視感。歷史一直在重演。

1939年,科學家西拉德說服愛因斯坦寫信給羅斯福總統,警告德國可能在造原子彈。這封信啟動了曼哈頓計畫。後面的故事,我們都知道了,是寫在輻射和灰燼裡的。

1975年,在加州的阿西洛馬會議 (Asilomar Conference),科學家們史無前例地「自願」暫停了當時最新的「基因重組」研究。他們自己關起門來吵了三天,訂出了安全準則,然後才重啟研究。我們今天所有的基因工程,都還是在那個框架下運作。

2015年,隨著 CRISPR 基因編輯技術的出現,科學家們再次呼籲全球暫停「人類胚胎基因編輯」。結果三年後,中國就有一位科學家無視這個呼籲,創造了世界首例的基因編輯嬰兒,引發了巨大的倫理風暴。

每一次的模式都一樣:科學家發現了新大陸 → 意識到風險 → 試圖自我規範 → 最後被國家競爭和科技發展的速度給超車。

但是,鏡像生命,可能真的不一樣。它不是又一個基因編輯技術,不是在現有的生命規則上做修改。它是要重寫生命最底層的作業系統。這不是 App 更新,這是換掉整個 OS。一旦安裝,就再也回不去舊版了。

真正的大哉問:我們如何駕馭自己的力量?

所以,那 40 個科學家寫的信,說到底,其實不是在談鏡像生命。它是在問一個更大的問題,一個將會定義我們下個世紀的問題:

人類,要如何治理自己那加速膨脹的力量?

我們正在接近一個未來學家所說的「技術奇異點」(Technological Singularity),就是我們的工具變得太強大,強大到會徹底改變人類文明的軌跡。鏡像生命可能是通往奇異點的一條路,通用人工智慧 (AGI) 是另一條。奈米科技、量子電腦...大家都在朝同一個方向狂奔。

這些技術的共通點是什麼?就是「不可逆」。一旦發明出來,知識就永遠存在了,你沒辦法把它塞回瓶子裡。

我一直忘不了那位陳博士說的話:「我們不只是在創造新生物。我們是在創造『存在』的新類別。一旦我們這麼做了,就再也回不去了。」

說真的,這讓我想到,這不只是科學家或政府的責任。我們每個人都生活在上一代人選擇的結果裡。你現在用來看這篇文章的網路,最早是軍事專案。你口袋裡的手機,是幾十種不同科技的結晶,而這些科技在當年,也都曾被視為危險或不可能。

每一項改變世界的技術,都會從實驗室,走進政府和企業,最後變成我們生活的一部分。問題從來不是「會不會」,而是「有多快」,以及「帶著什麼樣的安全帶」。

我常常在想,如果那個能治療你至親絕症的藥,它的副作用是可能終結全世界,你會怎麼選?這聽起來很像電影情節,但它正在變成一個真實的選擇題。

這或許是我們這一代人最重要的功課:不是去問我們「能不能」創造這些東西,而是去問我們「該不該」?或者說,在我們還沒準備好之前,我們有沒有集體的智慧和紀律,選擇「不要」。

那個上帝按鈕,就擺在我們面前。我們的手指,已經懸在上面了。

你覺得呢?如果按鈕在你手上,你會按下去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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