跑了25年馬拉松。嗯,下個月就是我第一場全馬的25週年紀念。聽起來超扯的,我自己有時候也覺得。
第一場,聖地牙哥搖滾馬。我這輩子最討厭大熱天跑步,所以你問我六月去聖地牙哥跑?根本是個災難性的主意。但當時我參加的那個 New York Team-in-Training 訓練營,大家都拍胸脯保證。
「哎呀,早上七點就開跑了...會有雲層啦...沒問題的!」
我就這樣傻傻地信了。反正我一直想跑一次馬拉松,特別是在生完小孩之後,所以當我第三個孩子還是嬰兒的時候,我就開始訓練了。
一句話結論
跑馬拉松不是跑向終點線,而是用跑步這件事,去度量、去紀錄你人生的每一個階段,好的壞的,全都算數。
那些沒人教,但痛過就懂的潛規則
老實說,我一開始的訓練,因為時間太有限,幾乎都是自己一個人練。結果就是... 錯過了很多重要的資訊。真的都是血淚教訓。
比方說,你不能因為覺得開特力(Gatorade)很難喝,就索性不喝。身體真的需要電解質,不是開玩笑的。這課我學得太晚了。
那場比賽,我被隨機分到一萬七千多號,基本上是最後一批出發。一起跑就發現前面全是四、五個人併排,邊走邊聊天,根本沒打算要跑。我只好在前幾英里不斷地跳上跳下人行道超車,然後... 加州高速公路上那種萬里無雲、躲都沒得躲的大太陽就來了,一英里接著一英里,永無止盡。
我搖搖晃晃地衝過終點,成績是4小時06分。徹底脫水。不只是因為我沒喝運動飲料,還因為我當時是個哺乳媽媽,跑前跑後身體都在「主動」流失水份。所以,對,我感覺自己真的快死了。現在想想,我當時應該要去醫療帳篷報到的。
有了那種經驗,你可能會覺得我再也不會跑了吧?錯了。在我出發去聖地牙哥之前,我就已經「被」報名了下一場。
那個年代還沒有什麼方便的線上抽籤系統。想跑紐約馬拉松?你得在指定的某一天,一大早,帶著筆,去中央公園排隊。時間一到,隊伍就開始移動到好幾個折疊桌前,志工會發給你... 沒錯,是「紙本」報名表。
我跟訓練營的幾個朋友就這樣被抽中了。所以當訓練營的人興高采烈地恭喜你又要為他們跑一場時,你能怎麼辦?說「抱歉,上一場讓我感覺像被丟在撒哈拉沙漠,我不幹了」嗎?不行。
賽道上的震撼教育:從個人到世界
每一場馬拉松都是獨一無二的,它就是一段旅程。但有時候,這段旅程會被一些你完全無法控制的事情給打亂。世界突然就變了個樣。
最有代表性的幾場比賽,教會我的事真的比任何訓練計畫都多。
2001年,911事件後的陸戰隊馬拉松
我本來是要去跑2001年的都柏林馬拉松。訓練都到20英里長跑的階段了。就在那個九月的晴朗星期二,我帶最小的孩子去幼稚園新生說明會。那時候手機還不是我們身體的一部分,所以教室裡所有的家長跟小孩,完全不知道紐約市、華盛頓和賓州正發生多恐怖的事情。
說明會結束後,我還悠哉地推著嬰兒車要去跟朋友會合。結果她在半路上找到我,哭著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。我腦子一片空白,試圖理解「雙子星大樓不見了」是什麼意思,我只記得我脫口而出:「我先生早上八點半在世貿大樓的 Windows on the World 有個早餐會議。」
我朋友的眼神說明了一切。
你知道嗎,慢跑嬰兒車的設計真的很神,三輪加上避震,讓你在快速奔跑時車身依然穩定。我女兒在車裡睡得超安穩,而我的腦中只有一個念頭:「跑快點。如果家裡答錄機沒有留言,我會殺了他。」
還好,他那天早上公司臨時改在城中區開會。他平安回家了。但都柏林馬拉松也去不成了。Team in Training 幫我們把比賽改到了華盛頓的陸戰隊馬拉松(Marine Corps Marathon)。
那是我第一次在一個充滿恐怖主義威脅、充滿不確定性的新世界裡,參加大型馬拉松。頭上有直升機盤旋,到處都是荷槍實彈的軍人。志工手忙腳亂,發著透明的行李袋,隊伍長到不行,最後大家乾脆把自己的東西都丟在路邊的草叢裡。
賽道上,有穿著迷彩服、腳踩軍靴、扛著真實國旗跑完全程26.2英里的陸戰隊員。背景裡的五角大廈還是一個空殼,那個被毀壞的形狀,是一個血淋淋的證明。快到終點時,一個陸戰隊員體力不支跪倒在地,他旁邊的同袍對著他大吼,命令他站起來。你看著他用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,站起來,把那面旗幟扛過終點線。那個畫面,真的...太震撼了。
2016年後,跑步變成一種避難
我從來沒想過,我個人的快樂和樂觀,竟然跟一種...嗯,對全球進步、對未來的希望感,有這麼深的連結。2016年那場選舉,對我的打擊遠超乎預期。
我一度覺得,我們這個世界雖然還有很多不公不義,但整體是在往前走的。但當一個充滿分裂、自私的人被選上時,我過去相信的價值觀好像都崩解了。
那段時間,我從來沒有停止跑步。說真的,跑步是唯一讓我保持理智的事情。但我跑不動全馬了,心理上。於是,我轉向跑半馬。半馬真的很有趣,訓練不用那麼嚴苛,恢復也快。
2024/2025,為了「六星獎牌」重燃熱情
但全馬有些獨特的東西,一直賴著不走。就算是那幾年「休賽期」,我還是渴望那種距離,那種全心投入的感覺。最後,是那個很酷的「六星獎牌」(Six Star Medal)重新點燃了我的熱情。這個獎牌是給完成六大城市馬拉son(東京、波士頓、倫敦、柏林、芝加哥、紐約)跑者的榮譽。
為了它,我去了2024年的柏林,而且是我女兒陪我一起跑,那是她的第一場全馬。
一場完美的比賽 vs. 一場掙扎的比賽
跑了這麼多年,你會發現,比賽的好壞,很多時候真的不由你控制。準備再充分也一樣。天氣、身體當天狀況、甚至是你的音樂清單... 任何事都可能出錯。
| 比較項目 | 一場「神助攻」的比賽 (例如:多年前的紐約馬) | 一場「逆風掙扎」的比賽 (例如:最近的倫敦馬) |
|---|---|---|
| 天氣 | 簡直完美。涼爽、有風,跑起來超舒服。舒服到帽子都被吹走了。 | 媽呀,熱爆了。起跑前就開始冒汗。萬里無雲,跟烤箱一樣。 |
| 賽中目標 | 就是衝成績!跟著配速員,感覺自己可以飛起來,一路順暢衝進中央公園。 | 活下來。真的,就是保持清醒,順利過終點。看到有人倒下、被抬走,目標變得很實際。 |
| 補給策略 | 照計畫喝運動飲料,節奏很好。 | 經過每個水站都在走路,只為了把整瓶水都灌下去。甚至拜託志工幫我開瓶蓋,因為手都沒力了。 |
| 心理狀態 | 充滿力量,覺得自己是世界之王。 | 超不爽。看到四個扛著史酷比「神秘機器」道具車的人超過我,髒話都快飆出來了。然後又覺得有點好笑。 |
| 賽後感受 | 超爽!成績很好(3:42),覺得自己克服了之前的障礙。還要再跑! | 失望嗎?嗯...其實沒有。成績很爛(4:29),但我在那種天氣下靠自己跑完了。能跑倫敦耶!超棒的禮物。 |
所以,為什麼還要繼續跑?
這問題我也問過自己。尤其是經歷過像2025倫敦馬那樣的比賽之後。
倫敦那場,又是一個大熱天。我的音樂還沒下載好,沒法幫我配速。我心裡想著:Ruh roh(史酷比的口頭禪,大概是「糟了」)。結果... 還真的被我烏鴉嘴說中。
賽道上熱到不斷有人倒下,有人被擔架抬走。我的目標很快就從「挑戰3:55完賽」變成「保持清醒」。在20英里前,我就放棄跟配速集團了。開始用我最討厭的「跑走戰術」。
更侮辱人的是,四個大男人扛著一台史酷比的「神秘機器」道具車從我旁邊經過,車後面還印著「Ruh Roh」。史酷比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卡通,我的孩子也看。現在,史酷比竟然在嘲笑我。
我真的有那麼一瞬間,想像我的鞋底裝了輪子,可以偷偷掛在那台車後面。但不行!媽的,就算被你們超車,我也要靠自己的力量跑完!
最後在第26英里,我閃過一個剛昏倒的可憐人,終於在震耳欲聾的加油聲中看到了我的家人。遠處白金漢宮就在轉角。我用盡最後的力氣,衝向終點。
成績4小時29分,很爛嗎?被一台玩具車超車,很丟臉嗎?嗯......說真的,一點也不。
我不但保持清醒,靠自己完賽,而且,我跑了倫敦耶!沿途的觀眾超熱情,不斷喊著我的名字為我加油。那是一次超棒的經驗。這是一份禮物。
跟當年聖地牙哥那次不同,這次跑完,我沒有創傷感。我心裡想的是:下一場,我要找個天氣冷一點的馬拉松。我要想辦法抽到東京馬。我要去跨越下一條終點線。
25年了,跑步這件事已經拿不掉了。它就是我生命的一部分。一種動態的喜悅。
對你來說,跑最久的一項運動是什麼?或是,哪一場比賽(不一定是跑步)讓你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,不管是好是壞?在下面留言分享你的故事吧!
